我们到甘露踏青,一下车,竟然看到一树泡桐花。这是我离开故乡30年后,第一次在异乡的土地上看到久违的泡桐花。一串串,一簇簇,密密匝匝,紫中带白,白里透紫,在没有长出叶子的枝条上,向着春天,吹响了冲锋号!
我小时候,老屋的房前屋后,河堤上,田野里,小路边,满是泡桐树。泡桐树,和竹笋赛跑,一年一个样,三年大变样,三五年光景,疯长得树冠如盖,枝繁叶茂,顶天立地。
(资料图)
种其他的树,农家等不及,做家什等米下锅一样等着泡桐。牛犁地的牛梭头是泡桐做的,烧锅用的风箱是泡桐做的,放鹰的鱼鹰船是泡桐做的,女孩子出嫁的箱子是泡桐做的……泡桐树生长在农家,根在农家,泡桐树是农家的树。
泡桐花开时节,一树一树的喇叭花挂满枝头,是鞭炮,是唢呐,是紫彩裙飘舞,是紫风铃摇曳!它们在空中、半空中集结。微风过处,簌簌作响,随风落下,紫色的织锦铺满地面,超然空灵。
在过去的岁月,青黄不接时,正值泡桐花开,泡桐花救过无数人的命。母亲总是在泡桐树下忙忙碌碌,把泡桐花按在地上揉啊揉,揉啊揉,揉出涩涩的汁液浸入泥土,混着泥土的芬芳,归于泥土。留下泡桐花洗干净了做菜吃,母亲把泡桐花浸在水里,洗了又洗,变着花样做,烹、煮、炒、蒸,都好吃,泡桐花懒豆,泡桐花菜馍,肉肉的味道,解馋。
做泡桐花懒豆,我给母亲做下手。母亲一大早起来,捡干净小半碗黄豆,添水放锅里,烧一把火温着。晌午收工回来,带我到邻居家磨黄豆。我拐石磨,母亲添磨;母亲过滤豆渣,我烧火;母亲下浆点豆腐,我端水;母亲把事先煮过的泡桐花切碎放锅里,我帮母亲拿盐。放盐放辣椒滴油,香喷喷的泡桐花懒豆吃得我肚子滚圆,缺米少面的年景,泡桐花没少帮衬。
泡桐花入肺经,治干咳,解毒消肿,是绝佳的中药材。贪玩的我摔伤时,母亲把泡桐花揉碎了,敷在摔伤处,消肿疗伤,没两天,我又活蹦乱跳了。
而今,日子红红火火了,泡桐树却不见了。我曾多次在故乡的土地上漫山遍野地找,竟找不到一棵。村前屋后,都换成了别的树,一大片一大片满是,却没有了泡桐树的影子。我丢了魂。
离开家乡,我走过许多的山山水水,眷恋的目光四处寻觅,总想着能在异乡的土地上,还能看见那壮硕的泡桐树,看见那喇叭状簇生着的一个个花塔,像远走的游子的衣衫。
在甘露,我竟能奢望地看到泡桐花,那是我儿时饮的甘露、琼浆啊。里巷深处,柳桥岸边,月溪湖畔,矗立着的泡桐树,恬淡隐逸得有些寂寥的风骨,尘埃落定的清爽与澄明,那远走的背影与惆怅,是退守,是留给这世界的爱!
这一簇簇淡紫的泡桐花,是我与泡桐花的默契,是我对泡桐花的守候。(罗新方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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